后疫情时期的复工路大企业包车定点接送很多务工人员仍在原地

腾讯《深网》作者 孙宏超

出品｜深网·腾讯小满工作室

国家卫健委3月20日披露，3月19日湖北新增确诊病例0例。而进入3月中旬以后，多省宣布新冠肺炎病人数目清零，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在中国的新冠肺炎疫情正在逐渐好转。但无论是正在结束疫情的中国，还是尚处于爆发阶段的意大利、西班牙、伊朗诸国，都为这场漫长的灾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无数国人不得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待在家里足不出户，企业因为疫情原因，都在延迟返工时间。少部分公司能够最终靠远程办公来解决，但更多的传统企业只能不停延长放假时间来避免交叉感染。

一位现在依然被困在老家的互联网从业者对《深网》表示，看到那些可以上班的朋友，觉得是一种奢侈，“以前从没有这种想法。”

该人士所在的河南固始县，3月初突然出台了对于返京人员一律不予放行的限制政策。不得已，他提交了村委会开具的相关证明，向所在北京某公司解释延期上班的原因。

当疫情逐渐结束，如何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复工复产成为了现在整个社会最关注的话题，在有的城市包车、包机将返工者接回的同时，另一些城市却继续选择关闭机场、封村封路。

根据相关报道显示，目前国内大多数城市都已宣布全面复工。但对于北京等一线城市，员工仍面临返城和上班难的问题。

航班停飞、高速封闭、家乡不放行都是主要的因素，一些公司还因为返工率超过50%被投诉而再次延迟开工。

大量亟待返工的湖北务工人员是目前难题。有报道显示，3月18日至3月19日，多个湖北县市的点对点大巴包车，到达上海市附近高速收费站或高速公路后，遭遇无法进入上海的困境。

公开资料显示，目前湖北低风险地区的务工人员出省返工，除杭州和湖北健康码互认，湖北务工人员可以正常返工，广州市白云区明确持绿码的湖北低风险地区的务工人员返回岗后不用隔离外，其它地方普遍要求湖北境内输出的务工人员返工后必须先隔离14天，且大多地方要求务工人员自付隔离费用。

TCL创始人李东生此前接受深网采访时认为，目前大企业的复工率比较高，但小微企业的复工率低，建议政府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关注小微企业：让复工的员工尽快到位；支持小微企业的融资；降低运营成本；调整、取消一些过度管控措施，能够更有效的帮助复工复产，恢复经济正常运作一个有效的途径，也能减少政府的社会管理成本。

但无论如何，开工了总是好事。这些返工者，就是企业接下来走出阴霾的希望。

“地铁有人开始不戴口罩了”

1、赵女士：某北京区块链科技公司HR

额温枪太难搞了，口罩还容易点。

和一些互联网大厂相比，我们公司物理开工不算早，2月24日是公司规定的返工日，但是尚在隔离期间和在外地的员工可以继续线上办公。

我们团队的开工日期更早，按照老板的要求，要准备足够的口罩进行发放，帮助一些返京但是没办法进小区的员工找房子，不过没想到最难的是买测温的相关仪器。

最开始是想买一台应对大人流的测温仪，但是成本比较高，老板的意思是买个额温枪就可以了。但额温枪实在太难搞了，我看了网上一些关于额温枪脱销的报道，现实有过之无不及，因为没有额温枪就没办法开工。

后来我和几家其他公司的HR合计拼了20个额温枪，但其实我们公司的人数有一个就够了，其他的就只能暂时放在仓库里了。

某个电子商务平台出事之后，我们也接到了通知要求复工率不得超过50%，但其实现在到岗人数应该不足30%。不过很多人还是希望回来上班的，公司在初七以后实际就是一直没有发薪水，二月份的月薪发半薪。

我是看着北京地铁上的人一点点多起来的，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地铁里空空荡荡，一节车厢可能也就两三个人，现在早晚高峰的时候，一节车厢基本上至少有10个人了。

近期，地铁上人就更多了，还出现了一些不戴口罩的人，不过在劝阻之下，这些人还是会戴上口罩。

2、钱先生：北京某街道办防疫人员

从大年三十，我们就慢慢的开始上班了。

从一线执行的感觉来看，刚开始数据根本没有跟上，全都是人工入户，一户户排查。后面有一些大数据过来了，比如说铁路的数据、航空公司的数据，我们才能进行重点排查。

更麻烦的是测温仪，一些户外测温根本没办法起作用，春节期间比较冷。有公司出了一个比较贵的仪器，说是一分钟可以扫很多人，但是区里根本没有钱买。

我们区是有一个科技协调组的，也会协调一些产品来支持防疫工作。比如说有手环或者项链还有脚环类似的，放在一些重点排查人员身上，毕竟也不可能24小时人肉盯。说实话，想跑总是有能跑的办法。

现在做社区防疫的真的很苦，很多同事十几二十天都回不了家，住的地方连洗澡都没办法。

排查基本完成了之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劝返。我们这些社区的人反复给湖北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不要回来。同时还要给辖区所有的注册企业打电话，必须要保证员工带口罩，企业负责人要签责任书。

最近社区防疫的重点工作变成了排查返京华人，目前我们社区还没有相关的案例，但是听说有小区混进了返京华人，所以现在排查变得更严格了，要身份证和出入证一一进行比对才能放行。

3、孙女士：南京某淘宝店店主

我主要做一些手工饰品生意，在南京的繁华地段还有一个小店。去年我的生意还不错，通过直播、短视频等新模式，销量涨得很快，本来计划扩张一下线下生意。除了原来的小店以外，还要开一个展示店，搞一些相关的活动。

今年由于业绩还不错加上很多客户真正的需求，所以店没有停业。但随着疫情爆发，配送也基本停滞，所以店里处于一个实际上的停业状态。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手里的货快要卖完了，我这边是小规模的量，又是手工制品，基本都是定一批货然后出一批货。

但现在上游供货商已经停止供货了，我的两个供货商目前都没有工人开工，在义乌的一个供货渠道现在也停了。

和一些同行正在商量，看看能不能倒一些别的货来卖一卖，不过如果现在这个情况再持续一段时间，我可能就要把淘宝店下架了。

4、李女士：杭州某互联网公司员工

感觉整个二月老家机场都没有航班飞出来过。老家所有私家车不许出城，居民也不让出楼。我们老家比较特殊的是区与区之间的距离特别远，每个区的规定还不一样，通行证彼此之间也不通，想打车去机场都去不了。

我们一批类似的返工人员在微博上组织了一个群，每天给市长热线、防控中心打电话反馈，也呼吁去各个职能部门反映情况。

后来市里下来相关规定，说要统计所有返工的人，扫码登记信息，登记以后有专人联系。后来看群里大家说有的人有关部门联系了，统一送去其他城市坐火车。我自己去社区问了，又扫了一个码，那时候是没有航班选项，只能坐火车离开。

登记了时间之后就去抢了火车票，我是到哈尔滨换飞机，群里还有人是去佳木斯坐飞机。

现在我终于离开了曾经一心想回来的老家，在口罩和护目镜外，还穿了一件一次性雨衣。给我安排的行程是镇里坐车去区里集合，然后去火车站坐车到哈尔滨，因为没抢到直接到哈尔滨的票，我还在车上补了票。

走的时候比较慌张主要也是怕赶不上飞机，我连托运行李都没带，好在哈尔滨东站测量体温和安检都比较顺利。哈尔滨机场人也很少，还有体温测量等候区，因为外面进来体温会偏低一些，每人间隔1米，过5分钟体温缓和过来才开始安检。除了两次体温检测外，哈尔滨机场还有单独的身份证消毒区。上飞机前，地勤在提醒所有去杭州的旅客申请杭州绿码，登机时也会检查机票和杭州绿码。

坐上飞机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可以回杭州了。

我前排有个老大爷测体温数值一直超标，吓得我们后面一排都不敢说话。后来发现是因为老大爷太紧张，没脱外衣，过了几分钟再测就正常了。落地前，以及出杭州机场前，又各测了一次体温。

到了社区，我先扔掉了从上火车开始一直穿着的防护服。和同机的乘客相比，我的防护比较引人关注，很多人都偷拍我。这件防护服是我在网上购买的，口罩护目镜什么的都是那时候买的。穿得时候感觉医护人员真的很辛苦，在东北，防护服里面穿着短袖还觉得特别热，一身汗。

目前公司慢慢的开始分批复工了，没接触过重点疫区、确诊疑似、外地回杭、没有发烧咳嗽等情况下呆满14天，就会有复工的相关证件。

“回北京，隔离一天都不能少”

1、周先生：快递员，返工第一天在ATM机睡了大半夜

我是河南某县城人，在北京做快递已经快三年了。

我们那里的小县城完全封了，没有车能带我去火车站，前前后后改了四次火车票才返回北京。但到了北京之后，租住的小区保安不让进，要求去社区登记，但小区还是不给入住。

因为没买到合适的火车票，我是深夜才到的北京，和小区保安争执完以后都已经是午夜了。也没有地方去，主要是不想花住酒店的钱，但外面实在太冷了，第一夜就在ATM机里将就睡了。好在后来公司给找了个临时的住所，暂时隔离。

现在已经过了14天隔离期了，慢慢的开始正式送货了，公司也给准备好了口罩、洗手液等防护设备。但现在累积的单实在太多，我还在发七八天以前的单，估计得再有两周左右才能把所有累积的包裹发完吧。

2、吴先生：北京某互联网公司员工，借住同事家

回北京的这天，机场人很少，飞机上人也不多，机场广播提示乘客要提前下载“京心互助”小程序报备体温。按照此前看到的返京指南，全程佩戴口罩、护目镜等防护措施，不敢喝水。

北京机场在取行李的时候发现机场已经摆好了行李车，每隔一米一个，应该是防止人群拥挤。

乘专车到小区门口，结果被拦，说不允许进入小区，小区负责人说返京一律不许进入，“爱去哪儿去哪儿”。打电话问房东和门卫，可否进入小区拿回生活必须品并检查房间，被拒绝。

最终想起同事有一套房子在北京郊区，暂时没有人住，联系同事以后带着去居委会做登记，办理证件。回京之前其实有一些担忧，因为我平时就属于抵抗力比较弱的，很怕自己感染。但回来以后，觉得北京的管理还好，每天要通过小程序上报体温，居委会也经常电话沟通。

现在已经结束隔离，但是早就已经线上开工。昨天打电话给房东，说住的小区暂时还不能进。

公司要求尽快回到实际的工作岗位，马上就要开始正式在公司开工了。现在公司已经部分物理复工了，按照AB班进行轮岗上班。

“他们仍无法开工”

1、王女士：年前跳槽至某互联网大厂，现在困在湖北

“心里有点慌，刚跳槽就不得不隔空办公，觉得融入集体有点难。”

年初拿到offer的时候新冠慢慢的开始有苗头了，而且春节假期也快到了，所以就商量好了年后入职。

春节假期开始后不久，疫情就开始爆发了，我在湖北的一个城市（非武汉）。

有很多跟我面临同样处境的新员工说，没有离职证明也不影响入职，毕竟还有很多公司都没有开工。疫情还是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我也和业务主管、HR做了很多沟通。

原定的入职时间是2月10号，但是由于疫情的关系，一直在推。但是互联网公司都是一样的，基本上在你真正入职（拿到笔记本、通行证、登陆许可等权限）前都会给你提前安排一些工作。大概在2月17号前后，我们这批新人被拉进了各种群，开始跟上下游以及公司其他业务线配合人员认识。

更麻烦的是跟新同事之间的关系，其实我原来是个媒体，本来以为去一家必须按时打卡的公司会有改变，但是由于还是在家办公，感觉暂时还没有跳槽。但是心态上还是非常着急，本来就是想融入到一个陌生的集体。

对于新人来说比较难，比如我的一些工作，如果主管在身边，可以边看你工作边进行指点，现在只能不断反复打电话，一个一个的改。还有和其他业务之间的配合，线下聊天肯定是比线上聊要很多。

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我适应的周期将继续延长。

2、韩女士：预产期3月中旬，找不到家政

“怀孕赶上疫情，工作应该没问题，但月嫂、育儿嫂现在都找不到。”

疫情刚爆发的时候，我恰好要去做产检，那时候已经在家待了好几天，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有点紧张，但是我去的是私立医院，人不是特别多，最重要的是没有发热门诊。我听说一些有发热门诊的公立医院，基本上就停止产检了，孕妇也不愿意去。

现在最麻烦的是月嫂，我们家月嫂上一单在山东济南，可能还得提前来北京隔离14天，隔离完了才能来上班。如果直接接到家里来，那我们三个就都会困在小区没法出门。

有的月嫂以前一直是属于和雇主私人合同，没办法开带公章的复工证明，就被困在村里根本就出不来了。

还有一个影响是我妈妈是公务员，春节之后就慢慢的开始上班了，又负责的是防疫工作，结果就接触了一个确诊者。她和我爸在家隔离了14天，期间也没办法到我们这边来看我。

公司3月初开始物理复工。开工之后，就是管委会会每天来检查，要求只能去一半人，所以就是AB制，轮转上班。领导那边考虑到我的情况，除了要交接一些发票或者合同，大多数都是在家办公。

3、陈先生：现无业、南方某城市

“他们给我额外增加了一轮面试，然后我没有通过。”

年初我面了某互联网大厂的一个职位，在南方某城市。社区运营相关，主要内容是做分销、拉新。春节前，我总共做了四轮面试，反馈都还不错，有内部人还跟我说这几轮面试都过了。

春节时，疫情来了，那时候心里就有点慌张。最开始收到的消息是还好，让我节后等通知，可是3月忽然接到了通知，额外多加了一轮面试。

这轮面试和以前不一样，以前都是比我应聘的岗位高一个级别的人来面试，这次是一个比我高至少两个级别的人来面试。当时觉得意外，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聊完之后，过了大概一两天通知我没有通过这一轮面试。

其实我还不算最惨的，毕竟我还没有拿到最终的offer（录取通知）。我的一个学弟，年前都已经拿到offer了，但是年前没办法入职。结果春节之后，那边直接说我们已不招人了，offer也被取消了。

现在只能继续投简历，很多公司开展了线上招聘、线上入职，希望能有新的机会。

4、楚女士：因为疫情导致病休无限延长

“家人劝我，身体最重要，不行工作就不要了。”

我是一名26岁的女生，2019年7月入职一家国企会展公司。9月开始断续发烧，10月住院检查确诊菌血症和感染性心内膜炎。住院一个月治疗菌血症。

菌血症治愈后，辗转求医，治疗感染性心内膜炎。去年12月在安贞医院接受微创心脏二尖瓣修复手术，手术很成功，恢复期大约3个月。在手术前，公司HR告知我的医疗期有3个月，言外之意休息超3个月可以合法辞退我。

手术结束后大概一个多月，过年前，我考虑到医疗期，和公司商量何时复工，可否年前几天在家办公，年后正式上班。HR以身体重要为由，让我先休养，等春节之后到医院开具一个复工证明再回公司上班。我接受了。

疫情突然袭来，所有节奏都被打乱。法定复工日后，我询问HR怎么样处理，HR坚持要我去医院开复工证明，但我的医生已经要求我在家休息，另外我大病初愈属于新冠易感人群，完全不敢去医院冒险。

现在我公司全员在家办公，我因为没有医院证明，还是得按病假算。

昨天跟HR沟通，说这周还开不到证明就要辞退我，但现在集团公司要求所有前往医院的人都要上报，所以HR表示现在要跟领导请示，到底怎么办。

我好在是北京人，家里还能养得起我。这要是外地小姑娘赶上了，真活不下去了。

国企工资构成基本工资很低，我病假后每个月就领基本工资，去了五险一金两千多点。手术微创不开胸，自费部分就花了九万多。不过现在家人也劝我，身体最重要，不行工作就不要了。

5、魏先生：村里不给返京人员开证明

“村里给我开了一个证明不能给我开证明的证明，公司要求我遵守当地政府法律和法规。”

我原定是1月31日返京，后来因为疫情爆发，就一直在等着公司的复工通知。几经改动之后，确认3月1号返回北京，机票也定了。

2月中旬的时候在新闻上看到返京需要开返京证明，于是在2月底想去村里开健康证明和通行证明。但是村里可能是考虑到我们在的村子离武汉比较近（河南某县），所以拒绝给返京和返鄂的相关人员开具证明。他们还给我们公司开了一个证明不能给我开证明的证明。

公司里的HR倒是比较理解，也给我开了相关的证明，要求员工遵循当地的法律和法规分批复工，到了现在（3月中旬）我依然还是困在家里没有很好的方法返回工作所在地。期间多次去村里询问，得到的结果都是不能开具证明，何时能够开具也并不清楚。

现在村里去其他城市的人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不到10个要去北京和武汉的人还在留守，我估计自己也成了村里的重点关注对象吧。

听说隔壁村有人偷偷坐私家车取道山东返回了北京，走的是小路，回京之后就进行隔离14天，现在也可以正常工作了。

但我现在还是不知道怎么办，估计也就是继续等吧。3月初的时候，北京那边居委会打过几次电话，问何时回来，说是回来的时候要在大门登记，买好东西在家隔离14天。